吳笑慈其實一直最不理解宋春生的, 就是這點。

不是說她不懂她的想法，只是不讚同。

不喜歡“趙春生”的身份，就換成“宋春生”, 現在“宋春生”也被拋棄了, 那下一個她會是誰呢？

吳笑慈看著正低頭把玩她書桌上小擺件的女人，背後突然泛起一陣涼意。

這邊宋春生正發呆, 剛回過神就看見對面的人一臉防備地看著自己。

“怎麽了？”她問。

吳笑慈眼神古怪：“你不會是想......”她向後縮了縮，“什麽都別想啊, 我社會關系很覆雜，你不可能取代我的。”

宋春生聽了她的話先是楞了一下，隨後忍不住搖了搖頭：“真不知道你從哪來的自信，我想變成你？”她起身朝房門方向走, 快走出房間的時候突然回頭，“放心, 我住在你這兒只是因為我在蕪城只有你一個熟人而已, 別太緊張。”

吳笑慈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宋春生出去的時候順手關了燈，她看著客廳透過來的亮光, 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很不真實。

一個越獄出來的逃犯住在自己家？

什麽玩意兒啊。

吳笑慈把被子蒙過腦袋, 不想讓自己接受這一切。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更讓她崩潰的, 還是第二天在辦公室裏見到的那個人。

有個定-時-炸-彈在家裏, 已經連續兩晚沒睡好的吳笑慈腦袋沈得就像灌了鉛, 走到門口的時候一個不註意, 差點撞到人臉識別的機器上。幸虧被人及時用手擋住額頭，才幸免於難。

“謝謝啊。”吳笑慈回過神來，一邊轉頭看幫她的人。

不看還好，待看清身後來人的臉的時候，她卻楞了半天都沒說出話。

“怎麽了？”

來人一只手還按在打卡機上，一張幹幹凈凈的臉上露出略帶邪氣的笑容，“看到我不開心嗎，姐姐？”

吳笑慈張了張嘴：“黃少晝？你怎麽......”

少年暗紅色的頭發染回黑色，脖子上原本應該是紋身的地方現在幹幹凈凈，破洞T恤沒有了，白襯衫也穿上了，再加上笑瞇瞇看著你的雙眼，說他是個三好學生一點都不為過。

“你怎麽會在這兒啊？”吳笑慈指指他的襯衫，“還打扮成這樣？”

“哦對了。”少年一拍腦袋，“我還沒自我介紹吧。”

他後退一步，正式地朝她鞠了一個90度大躬。

“吳老師您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黃少晝。”他盯著她的雙眼，目光認真而專註。

吳笑慈又後退一步。

對不起，她拒絕！

“老姚！”

吳笑慈風風火火闖進辦公室，先甩上門，然後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怎麽能讓黃少晝來我們部門當實習生呢？”

老姚一楞，隨後反應過來，呵呵笑道：“哦，你認識他啊。”他收起手裏的報紙，雙手交疊壓在上面，“反正我們只是找實習生，又不是正式員工，我看了他的簡歷，他的成績很不錯，而且已經通過了保送生考試，非常優秀。”

“可是他，他......”吳笑慈“他”了半天，也沒“他”出後半句。

“可是他怎麽了？”老姚問。

吳笑慈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說他母親是罪犯現在還在監獄裏？那是他母親的罪不是他的，她怎麽能說這種話。

說他是個小混混，成天不上課在外面鬼混？可他的成績又確實出色。再加上剛才在門口她也看見了黃少晝現在的樣子，十足的乖乖男，任她怎麽說別人都不會相信那個看上去幹凈透徹的少年其實是坐擁無數小弟的一方小惡霸。

“小吳。”老姚嘆了口氣，“我知道小黃那個孩子比起小梁來說是年輕了點，不過實習生嘛，看中的就是他年輕，你不用讓他做太多，幫你分擔一些處理通稿、管理微博這些瑣事就好。論壇馬上就要開始了，你要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到那上面，咱們采編一直缺人手，你也是知道的。”

吳笑慈無奈，也只好點了點頭，起身走出去。

外面黃少晝正在和門口的什麽人說話，聽見老姚的辦公室開門的聲音，他動動耳朵，轉頭看過去，看到吳笑慈從裏面出來，立刻停下和對面的交談，轉身迎上去。

“吳姐。”

吳笑慈擡頭看見少年的臉就一陣頭疼。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擡手搖搖算是打招呼了。

黃少晝轉頭對門口的人說：“這就是帶我的老師，吳姐。”

吳笑慈這才註意到，娛樂部的那群人又不知道什麽時候聚到了門口，每個人看向黃少晝的眼神裏都帶著慈母一般的溫柔。

“嚶嚶嚶。”小晶眨巴眨巴自己畫了兩層睫毛膏的眼，“弟弟，其實娛樂部才是最輕松的，還可以見到很多明星呢，跑社會新聞都很累的，你年紀這麽小，不如考慮去娛樂部實習比較好哦。”

黃少晝認真的地搖了搖頭，說：“我在上高中，平時還是學習為重，所以不怎麽關註娛樂圈的，如果去娛樂部可能還要補很多知識。不過還是謝謝您，如果我下一次還有機會來實習，一定會去娛樂部的。”

素素星星眼：“哎呀真是個認真的好孩子！”

吳笑慈：“......”

她轉身往自己的工位走，後面的少年也趕快跟了上來：“姐姐，主編讓你帶我，現在就給我布置點兒任務吧？”

吳笑慈以前沒帶過一點經驗都沒有的實習生，所以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讓他做什麽。於是胡亂找了幾本新聞稿寫作的書丟給他，讓他先在一邊看著，自己則是打開論壇主辦方那邊傳過來的資料飛速瀏覽著。

十一點半的時候，白朗發來微信，說自己已經在樓下等著她，於是她起身拿著包就準備下樓。

“吳姐。”

黃少晝收起手機，瞪著兩只圓圓的小鹿眼，“您要去吃飯嗎？”

“我約了別人吃飯。”吳笑慈點點頭，“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可是我不知道該去哪兒吃。”少年的語氣有點委屈。

吳笑慈朝四周望了望，伸手把經過她面前的素素拉住：“素素，拜托你個事兒，等會兒帶黃少晝去吃飯。”

素素本來臉色一般，但一聽是帶黃少晝吃飯，就立刻喜上眉梢：“好好好，你有事快走吧。”

說完就直接推著她出了門。

看吳笑慈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素素美滋滋地回到辦公室，走到少年面前。

“小黃，等會兒你就跟我們一起吃吧。”

可黃少晝此刻的表情卻有些陰霾：“不用了，我自己吃。”

素素被他冷冰冰的語氣嚇了一跳，小心地問：“你，你怎麽了？”

“休息時間是兩個小時吧？”少年擡手解開兩顆襯衣扣子，靠在桌邊，整個人籠罩著一股頹廢的氣質，和之前那個陽光少年簡直判若兩人。

素素楞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就好。”黃少晝斜眼看她，“不用管我，知道嗎？”

“哦，哦。”素素不明就裏，只能先答應了，然後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工位。

“哎。”旁邊的小晶靠過來，小聲問她，“剛才跟小奶狗說什麽呢？”

素素想起剛才少年的表情，神色覆雜：“我怎麽覺得他和早上不一樣了呢？你是沒看見剛才他的表情，像是和我有仇似的，一點都不是小奶狗，大野狼還差不多，好怕怕。”

“哪有這麽誇張？”小晶隔著好幾個工位望過去，看見少年正趴在桌上，於是猜想道，“大概是沒想到上班這麽枯燥無味，所以心情不好吧。”

素素面露為難：“可是剛才吳姐讓我帶他吃飯，現在怎麽辦？”

小晶想了想：“要不給他點份外賣好了，管他想不想吃呢。”

素素點頭：“那只好這樣了。”

另一邊，吳笑慈下了樓，找了一圈都沒找到那輛熟悉的黑色路虎，後來還是白朗在車裏鳴笛，她才發現他。

她走過去，拉開副駕駛的車門上車。

“怎麽換車了？”黑色的路虎換成了銀白色的雷克薩斯，難怪她找了半天都找不到。

“以前在這上班開過，怕被人認出來。”白朗傾身過去，幫她系好安全帶，兩個人近距離接觸，吳笑慈又不免心跳加速一番。

偏偏這男人系完安全帶還不離開，反而是盯著她的臉若有所思。

“怎麽了？”吳笑慈摸摸自己的臉。

“臉色不太好。”白朗說。

吳笑慈嘆了口氣：“能好嗎？家裏那麽大尊佛杵在那兒，趕也趕不走，又不想供著。”她向後靠在車座上，雙眼無神，“還有，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們部新招的實習生是誰？黃少晝啊！我現在是兩面夾擊腹背受敵，以前跑兩會都沒這麽累過。”

提起這個少年，白朗忍不住眉頭一皺——那天晚上在校門口的那個吻他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他怎麽會是你們部的實習生？”白朗發動車子。

“誰知道呢，我也是一大早見到他才知道的。”吳笑慈一邊說，一邊趁機會閉上眼小憩，“我去找老姚了，可老姚說他成績好，又是保送生，讓我當個免費勞力用著。”

白朗瞇了瞇眼，沒說話。

吳笑慈：“對了，中午去哪兒吃？”

白朗瞥了她一眼：“警局食堂。”

警局到這兒開車也要二十分鐘，吳笑慈於是伸了個懶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蹭了蹭：“那我先睡一會兒了，到了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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